杨蕙口述  程嫣整理

我记得有一次，一个年轻的朋友（以前是我的同事），她告诉我说，她结婚了，也有一个孩子；她先生到德州念书，她一个人在这边带孩子。我听了就说，为甚么要这样做呢？这样真的不好。她就对我说：「甚么不好，你不就是这样过来的吗？」 我当时觉得很难过，因为她就像我的小妹妹一样，我回答她说：「因为我经过，知道很不容易，所以我心疼你，不希望你和我走同样的路。」

我是一个孤儿，到三十一岁才知道自己是被领养的。但是，父母一直都非常疼爱我，因为他们宝贝我，在很多事情上，妈妈就替我作决定。因此，从小到大，我都不习惯于自己作决定。

我大学毕业后来美国，当时是二十二岁，我已经是基督徒了，也经常去团契，我知道要嫁给同样的基督徒，然而，我没有听神的话，嫁给了不是基督徒的先生。后来，我也因为他的缘故，离开主整整十二年。

我先生大我四岁，是台大毕业的，当时我要嫁给他，其实也是虚荣心作祟。在某些方面，我非常尊敬他，并且凡事都听他的。以前在家里时，我听爸爸妈妈的；长大了，嫁给了先生，就听先生的，这也很好，我们之间也从来不会吵架。

1985年，我们搬到芝加哥，大女儿快四岁，小女儿十八个月。在外人看来，我们是挺好的家庭。这个中间，我去参加一个workshop，成为我人生的一个转折点。

那个workshop帮助我看到，自己虽然不是天才，但也绝对不是蠢材。从那个时候起，当先生讲甚么时，我就会反问他，开始挑战他；也从那时开始，我们的婚姻发生转变，而我也重新回到了教会。

1988～1989年，小女儿五岁时，美国公司给我先生一个机会到泰国去开厂。当时他说要离开去东南亚时，我就糊里胡涂地说「好吧」。很多人都说，怎么可能，你有两个孩子，先生不在，又全职工作，又要带小组，还在中文学校十四年。

那个时候我没有看到后果会怎样，我觉得，自己是这么好的一个太太，既可以赚钱，又帮先生看两个小孩子，先生应该很宠我才对，如同爸爸宠我一样。然而，先生却觉得，为甚么要宠我呢？

当先生离开的时间，我对他说：「你不要以为在外面可以拈花惹草。我也不丑，我有我的需要，如果我愿意放一个信号出去，相信一定会有人愿意来接近我。」当时我三十五岁，是人生的prime time，先生离开，我有性的需要和情感的需要。

感谢神，因为与神的关系，神常常提醒，让我没有真正的越轨。但是，我必须承认，有时脑子里会有这样的幻想。因此，虽然我不同意先生在外面有别人，但是我却可以理解。我没有证据，然而我依旧相信他不可能甚么事情也没有。这是我的矛盾和挣扎。

大女儿十一、二岁时，我们住的房子已经十多年了，外面需要粉刷。我当时很担心，怕粉刷的颜色挑不好，先生回来会不高兴。大女儿就说，这个家就是我们三个人，我们三个说好就好，爸爸又不在这里，他不会在乎的。女儿的这番话对我来说，如同wake up call，让我意识到「我们只有三个人」。

不过，先生还算是一个负责的爸爸，他依然供应我们的经济，每三个月回家一次，只是每次回家的时间都很短，只有一周。每年暑假他会回来，带我们去泰国或夏威夷等地旅行。每个礼拜，他会打电话和孩子们聊天，因此父女的关系还算好。但是同样的，他也错过了孩子绝大部分的成长阶段。

我退休后，有人问我：「你为甚么不到大陆去和先生在一起呢？」其实，我在2008年1月15日退休后，3月份就到大陆去，和先生住了一个半月。对很多人来说，一个半月是很短的时间，但对我们来说，已经很长了。因为这么多年来，只有头几年，我们一年还有四次的相聚，每次一周到十天，每年总计一个月到四十天；而且不是连续四十天，是分段的。

当他不在的时候，大大小小的事情我都要去负责。早期的时候，当他回来的那一个月，虽然事情还是我做，但是感觉非常不同。他在的时候，我觉得今天万一天塌了，他就在我身边，我可以靠他。但是当他不在的时候，如果天塌了，我就要撑起来。漫长的二十多年，我们已经习惯于分居两地的生活。

那年（2008年）我和先生共住了一个半月，记得最后一个礼拜，我的大女儿也到大陆去，与我们碰头，我们三个人一起出去玩。当时大女儿还没有结婚，我问先生，愿不愿意我们搬到大陆去？他马上说「不要」。那天我们一起在外游玩，坐在游览巴士上，听到他这样的回答，我觉得非常伤心，也感到很没面子，因为被拒绝了。

所以，当面对那个小姊妹时，我感同身受，非常心疼她，不希望她也走这样的路。我相信每个人都希望有一个美满的家庭，除非选择单身。既然结了婚，彼此有了孩子，再苦也要待在一起；能够在一起就要在一起，不要变成像我这个样子。如果我可以从新再来，绝对不会走这样一条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