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非洲宣教的第一件功课就是生存。卫生、疾病和健康都成为极大的挑战。而一向生硬,没什么创意的我,也被逼得绞尽脑汁喂饱一家五口。这是我在非洲的日子中最大的挑战与学习。

文/王梅芬


终于到达Tamale后,主席同工告诉我们,已经帮我们租好了 “很不错”的房子。我看了以后只想哭。


这是我们进迦纳的第一个住处,整体成倒L型,土砖水泥墙,上头是铁皮屋顶。房间一间间相连,共有五间,每间约五坪大小,才重新粉刷过。一个月后,屋内墙壁因发霉而变成黑褐色。后来才明白,比起当地没水龙头、没电、没马桶的土屋,的确已经是很好的了。



免费加料的晚餐


民以食为天,在非洲迦纳生活,奋战的第一件事:要吃什么?


到达我们居住的地方,天已渐黑。摆上饭菜,开了灯,怎么饭上多了一点一点的黑点?本以为洗米时小石子没挑干净(当地米在下锅前都需花半个多小时挑出砂石),抬头一看,哇!灯下一大群飞虫,扑灯之后一一落下。白天没见到,哪来的都不知道。只好关了灯,点上煤油灯,放在远远的那头,安慰孩子们这叫有情调。这是我们的第一顿煤油灯晚餐。


 发霉的房屋也掩盖不了有木瓜可吃的喜悦!


儿子的汉堡


到非洲时,儿子还不到三岁,常念着要吃麦当劳。虽多次告诉他非洲这里没有麦当劳,但我仍不断盘算如何让孩子吃到汉堡。


肉是有的,但许多宣教士尽量不吃那里的鲜肉,宁愿吃罐头。回教社会不吃猪肉,杀猪是暗藏的。每次去买猪肉,得先打听好哪天哪里会宰猪。


到了卖猪肉的地方,整只猪除了剖腹、去毛,其他全在。一只猪只用斧头砍成四大块,问你要哪块。买一块回家后,还得除皮、分骨、割肥、剁肉。人家是刨丁解牛,我则是勇妈无敌!我自己也怀疑什么时候竟练就了这一身好功夫。


想吃牛肉,得靠先生一大早到屠宰场,紧随肉贩在后,肉一放上摊位,马上抢购。否则大热天、没冰箱,加上苍蝇、蚊虫、动物等重重污染,卫生实在堪虑。


想吃肉酱?那得全家轮流使用手摇绞肉机,手酸了换人,同心协力的完成。宣教士章程中也规定,所有肉品都需经压力锅煮过才可食用,为的是防范霍乱与伤寒。


与蜗牛、飞虫抢食


在迦纳常见的蔬菜只有三样:蕃茄、洋葱和辣椒。为了有绿叶的蔬菜可吃,先生开始翻土、去石子、挖牛粪,换土施肥,天天浇水、抓虫、抓蜗牛。第一次看红萝卜叶长得冒密,心中特高兴,拔几棵看看,每一个竟然都不到一寸长。后来才知道那里的土是红黏土,太硬,红萝卜的根无法往下扎,但总比没有好。若有同时有三、四样蔬菜收成,便是我们最丰盛的日子了。


自家种的菜


非洲也有卖面包,但只有一种在路边地上迭放摆着,各样飞虫、苍蝇、尘沙落在其上的白吐司。


宣教士警告,买回来的面包有两种方法处理:整条放在火上,每一面都烤过,或者把外皮全切掉,只吃内部。


当地市集


在非洲宣教的第一件功课就是生存。卫生、疾病和健康都成为极大的挑战。而一向生硬,没什么创意的我,也被逼得绞尽脑汁喂饱一家五口。这是我在非洲的日子中最大的挑战与学习。


为了自制面包和魂萦梦牵的馒头包子,我买了罐酵母粉,摆在柜子上,天天盯着看,却不知道怎么用。


以前在台湾,出去买就吃得到,从来也没想过学怎么做。现在为了想吃一个馒头,想破了头。当年也没网络、电话、电邮可问,写信回台湾,一来一回可要耗上两三个月。我决心自己动手试,从一次次的失败中,努力做出可以下肚的食物。


初来乍到



当我们第一次拜访村落时,车子一停下,三四十个孩子围过来,有些抓抓女儿的辫子,有些捏捏扭扭他们的手臂身体,为要确定我们是不是“真的”人。有些则靠着车窗,舔上面的尘土,把我们的孩子吓得不敢出门。



有一次我用左手付给小贩买菜钱,她竟然不收且转头就走。后来才知道,对他们而言,用左手交接东西,是很不礼貌的。在迦纳,文化适应也是不小的挑战。


初初在迦纳,当地人开口索讨我的手表或手链时,往往使我觉得非常害怕,不知怎么办才好。其实,要你身上的任何东西,是他们表达跟你的交情,连讨价还价也代表朋友间的互动。当我们学会了与他们一来一往,但不一定要把东西真的给他们时,他们也会开心的跟你做朋友。


树下风景


我喜欢清早坐在窗前,望着天空与树林,一边灵修思考,享受与神亲近的好时光。几天下来,见当地人走进树丛,不见了,等会儿又出现。等我学了语言,认识他们的风俗习惯后,才知道他们的「如厕」,就是「我要去树丛」。在那之后,我只好面壁思考,不再享受窗外的「异国风景」了。


窗外风光


宣教士后来为当地居民建了训练中心,等于是小型的学校。听说盖了厕所之后没有人用,还觉得外国人简直浪费资源。


午夜枪声


我们很幸运,住在称为有电的房子,但却常常断电,以至于养成随身备有手电筒的习惯。有时一下雨打雷,变电箱就停摆好几天。跑去修理部门催促,他们会告诉你:没交通工具、没时间…...直到你开车带他们去修理,再请他们吃一顿。所以大部分晚上点着昏昏暗暗的煤油灯,加上热天流汗多,容易疲劳,总是吃完晚餐,就不支倒床了。


但半夜三点,便会被提醒回教徒祷告的扩音器声吵醒,也常常听见枪声。


在我们来迦纳的前三、四个月,北部才刚打了一场内战。起因是两个不同族的人,为抢一只白色珠鸡献祭,演变成两族互杀,连军队都镇压不了。


所以每当宣教士同工们聚在一起时,大家讨论的总是皮箱准备好了没?都带了些什么?有多备桶汽油吗?等等问题。若我这菜鸟开口问为什么,他们会马上安慰我:「没事,没事,只是备着用。有事我们一定派人去通知你们。」但他们愈是这样,我的心愈是不得安稳,枪声响起时,总站在窗前忐忑不已,不知何时该夺门而逃。


后来学习当地的文化后,才了解为何半夜常有枪声。因为若有丧礼,他们便会鸣枪,死者年纪愈长,鸣枪次数愈多响。



到迦纳初期阶段,总在害怕与煎熬中度日,天天浮现回台湾的念头。直到有一天,我们在黑人教会主日崇拜,他们唱得、跳得兴高采烈,而我的心却直往下沉,非常地不安。我在心里呼求神,求祂帮助我,给我勇气或理由留下来,否则我就要回家了。


突然一个意念进来:


「让妳害怕,以至于要回家的念头是出于谁?是神吗?还是撒旦?」


一剎那,我的心就清醒了,清楚知道那害怕是来自恶者,牠不喜悦我们遵从神的呼召,做神的工,无所不用其极地要我们放弃。认清此事实后,我求神拿掉我的害怕,亲手赐下属天的平安在我心。之后每当有害怕的意念时,我就祷告。神也让我一天天的胜过,刚强起来。


旱季和雨季


十月到四月是旱季,当北边的撒哈拉沙漠焚风吹起,雨季留下的积水便在几天内干涸,沙土泥泞地裂痕处处。树上的果实(音:刀啊)瞬间风干,全掉了下来,孩子们开心地捡来当点心吃。


这样的干旱,连最细嫩的孩童皮肤也会龟裂,怪不得当地黑人要往身上抹油。极热时(华氏120度,摄氏40度以上),风扇也毫无作用,因为吹出来的都是热风。ㄧ坐下,裙裤就湿了,所以刚到不久的宣教士,睡一觉后还深怕别人以为他尿床了。


男人的礼服


女人的装扮


我起先一直不明白,那么热的天气,为何当地人还包着层层衣物,难道不流汗吗?当然流,但才不至于太快蒸发身上的汗水。


为了抗热,人人用尽方法。听说家有冰箱的韩国同工把冰块夹在腋窝,有人把衬衫浸湿后再躺下睡,而我则是睡「水床」-睡前把一整壶水泼洒在床上,若半小时内没睡着,再洒一次,否则再来湿床会是你的汗水。


喝奶茶色的水


当地的洗礼式在一个有水的地点举行,让大家在大太阳下观礼。很热,很渴。我亲眼看见一位母亲拿着水瓢,舀那池中奶茶色的水给怀中的幼儿喝。


池中进行洗礼


然而这池水,人们在当中洗涤,动物们(牛,羊...)也来戏水…。因此当地人会感染一种寄生虫,很痛苦。脏水中的虫卵进入人体,孵化后便从人的四肢钻出来,疼痛是相当剧烈的,只能躺着翻滚,无法做其他的事。而且虫在钻时不能去拉,得等上几乎一个月,直到虫完全钻出体外,否则断的一半会继续在体内成长,又得再多受一次罪。


因喝"奶茶"而长虫的脚


宣教医疗团队进入部落后,一再规劝他们不可喝那脏水,教导如何用手巾过滤,就可去除虫卵,不用受罪。但他们把发送的手巾拿到市集上卖钱,照样喝奶茶色的池水。


孩子的教育


当我们进入非洲宣教工场前,为了让大女儿婷有独自到邻国上寄宿学校的心理准备,有位好心的老宣教士,让我们看一部寄宿学校的生活影片。自从看了影片之后,七岁的婷开始恶梦连连,长达两年之久,我们任何鼓励、规劝的话语都没法安慰她。直到我们抵达西非迦纳,主席才告知有两个刚开设的国际学校,但不知好坏,因没有宣教士的孩子去过。我们当然选择把孩子留在身边,婷长久以来的恶梦这才终止。


我们真的很感谢上帝预备的恩典,孩子们因此可以在家使用母语,至今仍能中英并用。记得我们第一趟回台湾时,大家以为需要用英文才能和孩子们沟通。他们的结论是:我们的孩子比他们的更有福,因很多人连坐飞机的机会都没有,我们却已走过大半个地球。他们的孩子想学英文多不容易,我们却可以中英都流利。


神是信实的,祂呼召我们,耶和华以勒的神亲自预备我们的需要远超过所求所想的。古老英国的祈祷文这样写着:「要花时间工作,这是成功的代价。要花时间爱人及被爱,它是神的特权。」上帝预备的恩典就是这样超乎所求所想。


加学校的圣诞表演


老二成真到非洲时六岁,因学费较便宜,就读当地迦纳人(回教徒)开设的国际学校二年级。只是同年级的学生几乎十岁左右,老师却把最年幼、个子也最小的成真放在教室最后边的角落。理由是:你不用看黑板,因为你已经都会了。


眼看孩子受苦,再加上宗教背景的不同,祷告后我们决定换新的学校,虽然这间学校的学费贵很多,占全家总开支的三分之二,我们仍选择凭信心仰望神的供应。后来才知道这个决定对孩子是多么重要的一个转折点。


此校创办人是加拿大籍的基督徒,夫妇俩秉着宣教心志办学。每年由加拿大订教材运到非洲,且从加拿大呼召有服事心志的老师,来非洲提升孩子们的教育水平。学校虽然很小,从小学到国中只有三、四十人左右,但每个孩子都按着年龄、程度受教,老师们也很有爱心。


住屋


我们刚到Tamale时,两个女儿常问我:


「为什么上帝不叫其他的台湾人来非洲,只叫我们一家来?」


「因为上帝特别爱我们一家啊!」


两双很不解的眼神,然后应了一声:「喔」


我只好心中不断地祷告:「神阿!我无法让这么小的孩子了解甚么是神的旨意,但祢是造他们的神,祢掌管人心,请祢自己将一颗满足、喜乐的心放在孩子身上。」


两三年之后,当我们正兴高彩烈的计划回台述职时,两个女儿竟然犹豫了。因为她们已有很好的朋友,很好的老师,舍不得离开这里,即使只有一个暑假!


成真:「妈,我现在明白了妳当初为何说,是神特别爱我们才让我们来非洲。不然,我们就不会有今天这么好的学校、老师、这么好的朋友。」


姊姊婷提醒她:「但我们在非洲常得疟疾,是很痛苦的。」


成真:「我们现在知道只要躺三五天就好了,又不会死」


婷仍不服:「这里有很多蛇,很可怕!」


成真不改乐观:「我们都没遇见过啊」


其实他爸爸已在房子四周打死过六条蛇以上,妈妈也曾在屋内除去几只蝎子,只是没让他们知道。


门前小路


记得有一次,我们在一单身女同工家吃晚餐,三个孩子屋内、屋外追逐着。第二天清早六点,她匆匆忙忙的跑到我家,问我们是否都平安。因为她一早打扫,掀开门前的踏脚毯时,下面竟躲着一条毒蛇,看似已在那里多时。这正印证神自己的话语:


「我已经给你们权柄可以践踏蛇和蝎子,又胜过仇敌一切的能力,断没有什么能害你们。」(路加福音十章十九节)


唯有神是鉴察人心的,也只有祂能改变人的想法。西非迦纳后来成为孩子们心目中的家乡,那里有他们最珍贵的回忆,与一生之交的好友。 


承恩的故事


小儿子承恩,三岁进迦纳就被疟疾所苦。三天两头高烧、呕吐,平均每二三周就得吃上一周治疟疾的药。后来我们才知道是很强的抗生素,是连大人都受不了的苦,小小的他却总是乖乖的吞了。


当我体力不支打盹时,常被呕吐声惊醒。见他捧着盆子,不吵不闹,贴心乖顺的让人心疼。因长年受虐疾之苦,到六岁体重都没增加,仍是十四公斤。长高了些,却瘦得皮包骨。还有被蚊虫叮咬造成的溃烂疮疤,伤口密集到经常不知如何包扎。


从小被虐疾所苦的儿子


尿可口可乐


有一天,四岁的恩告诉我:「妈妈,我尿可口可乐」


哇,这是什么意思!?


当时一看,我的心直往下沉,是血尿!


怎么办?当地医院牛羊共室,医疗水平与卫生太差,根本不敢去。


到首都Accra要开十二小时的车程,这孩子又刚吃完一个疗程的疟疾药,身体很虚弱。


还好听说北部某村落刚到一位美国来的医疗宣教士,我们便赶紧把两个女儿托付给朋友,抱着儿子急驶而去。但广渊开着车,却不知道真正的方向,只能延路问Nalerigu在哪里。


看着怀中气若游丝的儿子,我只能一路呼求……到最后,承认完全无能为力的我,只能向神说:「赏赐的是耶和华,收取的也是耶和华(约伯记1:21)。若祢的心意如此,我愿顺服。」


经过三、四个小时的路程,我们在丛林间随着村民的左指右引,终于找到那位宣教士的小诊所,那时天色已黑。医师马上诊断出是肾脏发炎,虽然上周才吃完药,但体内仍有疟疾,得再加一次更强的奎宁及消炎针。我们在诊所过了一晚,心才稍得安稳。



主耶稣救我


记得那是个即将结束的旱季(四月)。每天我们热得像热锅上的蚂蚁,天天盼着雨早些下来。


有个周末,广渊下首都Accra去开会一个礼拜。两个女儿到朋友家过夜(Sleep over),只剩我和小儿子在家。他正在生病,高烧一直不退,我断定疟疾又上身了,决定给他吃药。但不知是要照他的年龄,还是依据体重给他药的分量?因他虽然已经五岁,身量却没长。


那时我们没有电话,无人可商量。心想上周才给过治疟疾的药,现在又来了,大概我给的药量不足,决定给较强的剂量。不料他吃后即吐,在不知道药有没有下肚的情况下,我又给他吃一次药。


半小时后,他抓着自己脖子:「我不能呼吸,很不舒服。」


我上到床上抱着他:「我们来祷告。」


接着他又抓着脖子:「我不能呼吸了,耶稣救我!」接下来便口吐白沫,眼睛上翻,全身抽筋打直,昏了过去。


我吓得抱着他直摇,边摇边叫:「恩恩! 恩恩! 」


过几分钟后他醒了过来,又抓着脖子:「耶稣救我!」然后再次眼睛上翻、抽筋、昏厥。


但这次我听不到他发出的呼声,只看见他的嘴唇在动。


我能做的只有呼叫我的儿子,心中却呼求我的神,我的救主。


因为这个时候,也只有上帝,我们的救主耶稣基督能救我们。


(待续.....)